第九回 临机应变邓艾上书 料敌制先姜维束手
基本上,全郡的军事都被我一步步地控制住了,包括驻狄道的苏都尉所部。陇西六个县,西面和南面的河关、狄道、临洮本属狄道都尉管辖,但苏都尉让我揪住了小辫子,外加被小马圈他在脂粉堆里,烂在襄武不肯出城,他还能管什么事儿呀?我身为堂堂太守,怎能不替他把这份重担挑起来呢?当然,真实的理由很简单:我实在不放心让那个鸟人带兵,他肯定会连累我的!
“嗯,”我点点头,“他年年吃败仗,要还睡得安稳,才真没心没肺呢。”“据说蜀中有种野兽,就是黑眼圈,好象姜维一样,”刘睿继续说道,“前阵子,他回了趟成都,然后直接又北上去了下辩,整天东跑西颠的,也难怪胃口不开……”
我冲他一瞪眼:“超兴这话好生无理!难道我是个贪赃的人吗?朝廷虽然免除了本年赋税,然而修补城池、招抚流民、整备军械,哪项不需要用钱?这些钱,贵家打算一力承担吗?!”李越大侠听了这话,吓得一缩脖子,不敢再言语了。我眼角一瞥,看老马分明面露欣喜之色,于是转而向他:“信翔主管财政,你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王刺史离任不到三天,新的刺史大人就进入了长安城,此人复姓诸葛单名一个绪字。我立刻叫老马整备礼物,前往打点。诸葛刺史很上路,对我献上的礼物非常满意,好言抚慰。不过另外一条道路却走得不那么顺畅——那个行安西将军邓艾因为狄道之功给扶了正,还兼领护东羌校尉,他把驻地定在董亭,位于对蜀作战的第一线。董亭虽然并非本郡辖区,离我实在太近,我不能不有所表示。然而这个结巴太不通人情,把我的礼物原封退回,还附上一封情辞恳切的信,要我正心理民,别再搞这种小花样。
我一边从临洮抽调回部分兵马,一边呆在襄武城中看热闹。果然,姜维才到西县城下,邓安西就率领大军前往迎战。蜀贼一看无隙可乘,绕个圈子,西取石营,想要威胁邓安西的董亭老家。姜伯约呀姜伯约,你和他邓结巴对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还不知道此人用兵谨慎,并且从来最顾家的吗?结果蜀贼在石营碰了硬钉子,再度大迂回,“噌”的一声又跳往东线,直奔上邽而去。
不过不顾小大之势,不察敌之可攻,冒然进兵,似乎乃是蜀贼的传统。当初诸葛蟊贼出祁山也是如此,先不知废材驸马夏候懋镇守长安,不敢往攻,复不知三郡背反响应,军行纡缓,三不知曹元侯、张壮侯上了陇,派个文职的马谡去守街亭。秉持着这种瞎子摸象的战法,不吃败仗才怪呢。
仅仅对付烧何一部,陈大将军当然不会真的上陇,他只派了校尉胡奋率两千骑兵东进,名为增援凉州兵,实际上大概是想起到督战队的作用。我在枹罕呆了三天,因为胡校尉兵马接近襄武,我就以此为借口带着诸羌送来的人质回去了。为他们拦挡凉州兵?开玩笑,凉州兵根本就不会南下,我拦挡个屁呀!
其实别说羌胡异种,就算是纯正的汉人,出身不够高贵,想当官都是难上加难。不过我相信这点连秦锐都明白,羌酋们可未必能了解。于是几个部族乖乖地献上,或者答应回去就送来人质,钟爱华更是欢天喜地,为自己能有机会混入中原政权而眉飞色舞。“这蠢蛋,倒或许是个可用的家伙什儿。”我不禁在心中暗暗想道。
“嗯,既然如此,”我决定按最高花费来算,多打点富裕,免得到时候捉襟见肘,“那就免除本郡一成赋税好了,百姓们一定会欢欣鼓舞,叩谢天恩——诸君还有什么意见吗?”
消息的来源最早得自于刘睿刘季明。我正忙着计算当年赋税怎样使用——按照往年惯例,赋税一半要上缴朝廷,两成作为郡中开销,三成作为太守属官们的俸禄,不过今年那上缴的一半都可免了——刘睿进来呈递几份文件,顺便给我讲点蜀中最新的情报:“姜维最近饭量减少,人也瘦了,据说整天都是黑眼圈,好象睡眠不足。”
就这样,太太平平当了小半年郡太守,到正元三年的闰四月间,王刺史离开长安,内调去做尚书——大概司马公终于看透这个清谈的名士不是守边之才了。他这一走,派到我陇西的长史、主簿、诸曹之类也都站不稳脚,有的跟着他们的使君大人进京享福去了,有的我实在看不过眼,明着暗着给排挤走了,空出了很多位置来——也不知道当初王刺史哪来那么多清客好安插。
这倒是我临机应变的结果,不在原有计划之中。我一听说钟爱华的身份和爱好,立刻腹中密圈一转,建议说:“东西羌各部所以遭人构陷,都为的朝中无人。若肯将你们少年子弟交我带回襄武,一方面可证忠心,另方面学习汉文,获得官职,诸位从此就可安枕无忧了。”
“闭嘴!”几乎所有人全都异口同声地喊叫了起来。但我们喝止得还是晚了一步,小马的“祥瑞”已然生效,果然还没到十月份,姜维那白痴再度兵出祁山了……
然而现在的苏都尉恐怕是出不了征的……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(当然小马居功甚伟),脸似骷髅,臂似麻杆,腰则象极了虾米,听说要他领兵打仗,更是面如死灰一般。我对他说:“不如报称阁下重病僵卧,由我派人代替你去守临洮,如何?”苏都尉闻言,双眸中绽放出久违了的光芒,扯着我的衣袖,喘着气说:“足、足感盛情呀!”说完话,转身就回榻上去了——当然,他不是去卧病,而是去卧……不提也罢。
“竖子,我必杀汝!”我在心里把邓安西骂了一千遍,可表面上却不能不拉下脸来,为自己的这步错棋找弥补。邓安西也是司马公面前的红人,我可不能给他留下坏印象。好呀,你这家伙不是自命清高吗?那我就捡点你爱听的话讲。我回信给他说,并非自己想要奉承上官,只为了陇西历经兵燹,百姓贫困,食不果腹,希望他www.hetushucomcom为国家的长治久安考虑,可以帮忙上奏,豁免了今年的钱粮。
本是随口敷衍,没想到才几天功夫,姜维这蠢蛋还真的直奔天水郡的西县杀到了。由此也可见得姜维之无能,从来“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”,他就没派人侦察到邓安西就驻兵在董亭吗?董亭距离西县,快马疾驰一日一夜就可赶到,他能保证两日内就将西县攻克并且布置好防御阵地?
当然,这些细节,我陇西境内那些羌胡是不会知道的,就算知道,他们也搞不懂因果关系。在他们看来,分明是我的上奏——其实回去就烧了,谁敢把那东西递给上官?——救下他们全族的性命。我以朝廷之威慑之,复以个人之恩感之,还搜罗来一批人质,我不相信三五年内,那些羌胡还敢胡作妄为。
老马他们整天望着那些空缺流口水。我当然不能亏待他们,我懂得自己吃肉大家喝汤,你好我也好的道理,于是就任命老马为户曹管财政,小马为主簿管文书,水缸为法曹管邮递,李越为贼曹管治安,刘睿为辞曹管审理,那个禽兽秦锐则主掌兵曹。
这招果然管用,邓安西立刻上奏朝廷,当年六月,诏书下达,全免陇西、南安、天水三郡的各项赋税。接到诏书,我大喜过望,急忙召集幕僚们商议:“朝廷全免本郡钱粮,咱们秋后还该收多少呢?五成?七成?”
我倒希望他萧规曹随,那么诸葛亮耗尽心血出不了祁山,他姜维也一样蹲坑便秘——到死出不来。我立刻把自己的判断和担忧写信急送给邓安西,邓安西倒也有点见识,立命狄道都尉兵扎临洮,严阵以待。
李越首先开口说:“朝廷既然颁诏全免,大人怎可不从?大人若有所花费,我们李氏愿意带头进献。”我明白他的意思,我一个人再怎么吃用,再怎么玩乐,数量也极有限,如果全免了本郡的赋税,他们李家有地万顷,省下的钱又何止千万!
我本来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,反正他的情报从来屁用没有,不过听到这里,却不由得我猛然一激灵,匆忙扯过地图来看。“他难道从成都回来,立刻就去了下辩?”我追问刘睿,刘睿被吓了一大跳,怯怯地点了点头。“不好!”我一拍大腿,“这厮八成又要出兵!”
于是我派李越总领狄道都尉所部,并郡中新招的八百骑兵(那些马匹,都是通过钟爱华向羌人廉价购买来的),即刻出城,去往临洮。秦锐对此很不满意:“老爷掌兵曹,为何不让老爷领兵,却交给他贼曹李越?!”我心说:“把兵给你?你能都给我糟蹋喽!”嘴上却说:“姜维未必会再渡洮水,我料他八成出祁山,向西县,到时候邓安西一定会让本郡兵马前往增援,你就有用武之地了。现在去临洮只是摆样子呀,寿长大才,好钢要用在刀刃上!”
就这样,我在枹罕又呆了整整三天,假装等待凉州兵南下。当然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,凉州兵压根儿就不会南下,他们要讨伐的乃是凉州境内的烧何羌,又岂会越境到我雍州来?关于烧何羌暗中勾通蜀贼的情报,乃是我上呈给王刺史,再由他上奏给朝廷——对于这些羌胡的反心,朝廷从来是宁信其有,不信其无,不会认真彻查的。
姜维虽是蜀贼之“都督中外军事”,不过在伪朝中根底很浅,威望也不高,因此才长年驻留汉中,只管北侵的事情。现在是九月份,不逢年不过节的,他回去成都干嘛?而且去趟成都,又马不停蹄赶往下辩,下辩在汉中西北,正当祁山山南要道,诸葛亮那蟊贼数次由此发兵,他姜维莫非也想萧规曹随吗?
匆匆赶回襄武,把胡校尉迎进城来,好生款待。胡校尉是个真正的军人,无欲无求,除了一点功名利禄之心外,美酒、女色什么都是不好的。那我就从功名利禄上下手,夸他治军有方,作战英勇,他日定为朝廷栋梁。胡校尉咧开大嘴,整天笑得合都合不拢,我相信他回到京兆,一定会在王刺史和陈大将军面前大讲我的好话。
我就多余问这句话。话音才落,小马开口说:“如果确定了还要收税,那我建议早收半个月。去年蜀贼赶着咱们收粮的时候前来侵扰,割了不少麦子去,很多百姓因此交不齐赋税,被迫逃亡。假如今年姜维再来……”
第二年,也就是正元三年的正月,凉州兵、鲜卑兵,会合胡校尉的兵马,大败烧何羌。羌酋被斩,传首京师,残部遁出境外,逃往祁连。烧何乃是烧当的分支,烧当羌因此受到牵累,也被斩杀了数百人,酋长急忙派人前往姑臧向凉州刺史表示顺从,这才侥幸逃过大难。其实也不能说是侥幸,因为光凭朝廷此次组织的这些进攻人马,真要和烧当羌全面开战的话,谁胜谁负也还在未知之数呢。这也是我当初陷害烧何羌而不及烧当羌的缘由,小小一个烧何羌,有人说他造反,朝廷定然立刻起兵讨伐,如果换了是烧当羌,朝中大佬们总得掂量掂量,搞不好再追查消息的来源,我这里就要吃不了兜着走。
平服羌胡,只在一刻之间,事后我着实得意了好几个月,不停地自我赞美妙计无双,胆量也无双。不过也不得不承认,关键时刻那个羌人青年的一番话帮了我很大的忙。这青年乃是钟羌酋长的侄子,因为仰慕中原文化,给自己取个汉名,以钟为姓,叫作钟爱华,此人相貌丑陋,言语乏味,头大而无脑,腹大而无谋,倒有一颗忠心实堪嘉奖。
老马听我问他,急忙递上来一份文件,列明了郡内此后一年所必须的开销。我必须得承认,虽然花钱大手大脚,但类似问题上老马的头脑从来都很清醒,他不但列出了最低花费,还列出了最高花费,如果按最低花费来看,只需要照收两成赋税即可,而按最高花费,则需要收超过七成……
羌酋们从惊怒到惊恐,再到把性命交付给我,种种心理转变总需要一个药引,而钟爱华那番话就变成了最好的引子。结果羌酋们不但让我在上奏中列出他们二十多部的名称,还答应送几名贵人为质,以表示他们的忠心——钟爱华也在为质之列。